說到最讓人著迷的味道,有些人喜歡吃酸,有些人無辣不歡,有些人喜歡咸鮮的味道,有些人喜歡苦盡甘來的味道。要說我的記憶中的那個最忘不掉的味道就是故鄉那甜甜的板板糖的味道。
板板糖也就是麥芽糖,主要以糜子、麥芽等為原料,經過原料精選、小麥生成麥芽、用碾子磨好麥芽糊、淘凈優質的糜子、蒸米、發酵、淋汁、熬糖、扯糖、切糖等大小十道工序。
板板糖之所以成為我忘不掉的味道,其中之一的原因是板板糖的制作是分時節的,每年的臘月開始,制作板板糖就陸陸續續開始了,過了春節就結束了。
其中另一個原因是板板糖承載了我童年的記憶。
小時候,父親就在板板糖作坊工作。每年寒假期間,我都在板板糖作坊玩耍,看著大人們將一盤盤蓋著厚被子的竹篩子(用竹子編的網狀農用工具)端到溫暖的炕上,時不時揭開灑點水。當時我很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偷偷揭開看,里面只有小麥。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周后,竹篩子里長滿了綠油油的麥芽。我在好奇,這大冬天的種麥子不就被凍死了。父親告訴我,他們要用這麥芽變出香甜可口的板板糖。這個我當然不信了。一位伯伯和父親將麥芽抬起來,放到案板上,用刀將其剁碎,這神奇的操作又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這是又要喂牛?那也不用這么麻煩呀,外面薅一捆麥草就行了。
這時外面的蒸籠里冒出了熱氣騰騰的蒸飯的味道,糜子的香甜,大米的白胖,讓玩了一早上的我口水欲滴。一位年輕的叔叔打趣道,這蒸飯可沒有你的份。我嘟囔著叔叔小氣,忍著燙手的風險,偷了一把,跑到旁邊和小朋友分享去了。
等我和小伙伴們吃完,我還仗義地說我給他們再去拿一點。等到糖坊,我看見那位“小氣”的叔叔將“牛飼料”(鍘碎的麥芽)和蒸飯倒在一起,用力地攪拌起來,并灑入了一些褐色的粉末(后來才知道這是發酵粉)。這不是浪費嘛,這么好吃的飯,竟然和“牛飼料”和(huo)在一起。
又過了一段時間,父親說有糖水喝,我問在哪里。父親帶著我來到了裝“牛飼料”的木桶旁邊,用一個缸子舀起一點讓我嘗。我還懷疑這是給人吃的嗎,一口下去,青草味夾雜著淡淡的甜味讓我不由分說地吐了出來。“這一點都不好吃”我吐槽著說。父親笑了笑說:“一會兒就用它變板板糖”。然后吆喝著讓“小氣”的叔叔和他一起將“牛飼料”汁擠到鍋里。
糖坊的鍋比較大,支在炕頭上,平時燒炕時兼顧著也就把飯做了,冬天的時候就用它做板板糖。這邊源源不斷地“牛飼料”汁進到鍋里,那邊已經加起了火,一陣就將牛飼料汁煮沸騰了,這時整個窯洞里滿屋子都是云霧繚繞的蒸汽。在這其中,父親用一根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攪棍(也許是搟面杖)在鍋里攪拌著,感受糖稀(糖漿)的黏稠度。
其他的叔叔、伯伯們也在準備著拉糖的工作。他們將一案板整齊地擺在長條凳上,像一個大炕,這是準備切板板糖的操作臺。還有幾根搟面杖在案板上放著,等待著板板糖原材料的上岸。
父親這邊已經站起身來,和另外幾個伯伯輪番上陣,攪動糖稀(糖漿),從他們用力的程度,可以看出糖漿的黏稠度到位了。隨著一聲吆喝,糖稀出鍋了。大人們用一塊干凈的白布包起紅褐色的糖稀快速跑到場外,在寒冷的環境中讓熱騰騰的糖漿降溫。同時,冒著燙傷的風險,兩邊拽起兩頭,用搟面杖快速裹起糖漿,就像扯面的動作一樣,來回纏繞、拉扯。紅褐色的糖塊在他們的手中逐漸變色,褐色變成了淺紅色,最后奇跡般地變成了白色。
大人們一般不讓我們去吃整塊切好的板板糖,因為那些是要賣錢的。至于散落在案板上的碎塊,我和小伙伴們就一窩蜂地搶著吃,甚至案板縫縫里的也用手指摳出來吃個干凈。
現如今生活條件好了,各種糖類琳瑯滿目,可以就忘不了故鄉的板板糖。因為,那是對物質潰泛年代的生活調劑,那是我童年的一段回憶,更是父輩們的辛苦勞作的甜蜜成果。